梦里
我做了一个梦，梦里，有一个少年。
村里来了一对母子，妈妈看起来像离过婚的，小朋友叫阳阳，妈妈看起来和村里人完全不一样，阳阳也很可爱。
阳阳很内向，妈妈说是天生的，好几次有别的小朋友去找阳阳玩，妈妈转身就把阳阳拉走了。但像阳阳这种可爱又干净的娃娃在村里可是顶顶好看的了，和村里那些光屁股到处跑的可不一样，看着就让人想和他一起玩。终于有一天百折不挠的小朋友们乘着妈妈不在家，带着阳阳出去玩。
村里的天气其实不是很热，但小朋友们就是喜欢玩水，大概是天性吧。结果全都被大人逮到，竹笋炒肉一个都没跑掉，除了阳阳，因为妈妈还没回来。村里的大婶看他一个人湿淋淋的也没人管，就带着回家给阳阳洗澡。“媳妇儿啊，多烧点水，我给娇娇家阳阳洗个澡！”“好的妈”媳妇儿娟儿应着，又小声叨叨“你孙子也湿了还挨了打，怎么不见你给他洗澡……”
如果阳阳知道今天会怎样，他死都不会出门的。
“阳阳几岁啦？”人上了点年纪都是喜欢小朋友的，“阳阳四岁啦！”阳阳甜甜的对大婶笑着，洗澡的时候乖巧极了，不像她孙子洗个澡和皮猴子一样。大婶给阳阳洗澡的时候让娟儿添了点水，“啪”的一声水瓢掉地上了，弯腰捡水瓢的时候，就看见了，让阳阳妈妈宁愿从城里躲到小山村的秘密。
“妈！那阳阳，那阳阳是个怪物啊！”娟儿吓到了，这个村里长大的女人没见过这么多，但她知道一个人是男是女，“他到底，是男是女啊”娟儿都快哭了。大婶让她别声张“唉，你不知道，以往也不是没有过，只是，从来就没有活下来过。” 大婶的脸藏在黑暗中，无端端让人觉得可怕，大婶想起来自己本该活着的最小的那个儿子，如果还活着，应该比阳阳大一轮了。
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，也没有小朋友找阳阳玩了，或者被大人拉回去。阳阳多了一个号，“小怪物”。只有一个黑黑瘦瘦的哑巴肯去找阳阳玩，反正哑巴家里只有他和他快走不动的奶奶。
“阳阳，想吃糖吗？”阳阳认识这个人，是经常去找隔壁阿姨玩的叔叔，“阳阳不想吃糖，谢谢李叔叔。”阳阳乖巧的对这个猥琐的中年人说。小小的他看不懂中年人眼底的令人恶心的垂涎。“那叔叔陪阳阳一起玩好不好呀？。”中年人脸上油腻的笑使人反胃。阳阳总觉得今天的李叔叔很吓人，“李叔叔不用了，我要出去玩了！”转身往外面跑去，可是一个四岁的小朋友能跑多快呢。
“阳阳，妈妈回来啦！”可是没人答应她，往常阳阳都会啪嗒啪嗒跑出房间在院子里接她的。“阳阳？阳阳？阳阳！”娇娇冲进阳阳的房间，看见了一地的乱七八糟和零星的血迹……最后，是躺在床上全身赤裸全是伤痕的阳阳。
娇娇要疯了。她只是出门买点东西，为什么阳阳会这样，娇娇坐在病床边，看着床上两天都没醒的阳阳，眼睛里是刻骨的仇恨。“妈妈，妈妈，好痛啊，阳阳好痛啊…”娇娇轻轻抱住在床上挣扎的阳阳“阳阳不哭啊不哭，一会儿就不痛了，妈妈会帮你报仇的。”
李疙瘩死了，他好像喝多了一样倒在了河里，然后没有爬起来。村里人好像知道些什么，但是没有人说，反正李疙瘩也是孤家寡人，没人管的。
阳阳出院了，但再也没有出过门，连哑巴都不见。就这么长大了，可是阳阳宁愿自己没长大。
十三年，足够一个小朋友长成大朋友了。十三年，阳阳只见过妈妈和哑巴，还有隔壁家的四岁的妞妞。他怕，看见男人就吓得发抖，看见自己的房间也不敢进去，虽然收拾的干干净净再也不见原来的样子，虽然他也记不得自己为什么怕。所以他们搬家了。从人多的村子里搬到了很少有人来的村尾。阳阳很喜欢新家，很安静，还有很多小动物陪他聊天。可是不知道为什么，阳阳身体一直都不太好，怎么调理都没用。
哑巴也长大了，哑巴18岁了，他奶奶过世了很多年了。所以哑巴随着阳阳家也搬了出来，就在阳阳家隔壁。娇娇也老了，有次去镇上取抚养费的时候遇到了打劫，往警察局跑的时候直接从台阶上摔了下去，钱没被抢走，腿却摔跛了。阳阳问她，她只说路上太滑了，滑倒了。
哑巴觉得自己要对阳阳负责。那天他看到阳阳洗澡了，虽然阳阳和他不一样，但阳阳是他心里最好看的人了，哑巴想着那天看到的白的发光的脊背和纤细的长腿，黑黑的脸上居然也透出红来。
娇娇病了，变得虚弱年迈，脚也跛了，头发花白，曾经白皙的脸上长出了老年斑，再也不像刚来村子里的时候那样了。要不是娇娇偶尔去村里买鸡蛋米面，村里的人几乎快忘了村尾还有这么一家人了。阳阳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，只能让躺在床上的母亲尽量轻松一点，鞍前马后的照料着。哑巴想帮忙，娇娇让阳阳去熬药，叫来了哑巴。哑巴知道了阳阳的来历，原来他心里的那个人，是那么的遥不可及。
行走在路上的哑巴摸了摸心口的旧钥匙，这是娇娇婶儿和阳阳最后的希望了。“哑巴啊，婶儿快撑不住了，你去帮阳阳找爸爸吧，就在……”
哑巴出发去省城里的那天晚上， 阳阳就病了，因为没日没夜的照看娇娇发了高烧，晕倒在了厨房里，后脑勺砸在了小凳子上，手里端着的粥碗摔在地上“砰”一声，碎了。
哑巴来省城三天了，可那家人还是没有人见他，他好担心家里的阳阳和娇娇婶儿。终于第四天有个人来了，他说他是什么小姐的管家，管家开着哑巴从来没有坐过的小车，载着哑巴往小山村的路上走。在哑巴出门第七天后，他终于回来了。
可当他急忙打开这不熟悉的车门，现在小院子门口时，心头却有了一种难受的感觉，但他顾不了这么多，冲进院子里往房间里跑，可是他闻到了一股味道，和他爷爷死的时候一样的味道，死亡的味道……
然后，他看见了厨房门口倒在地上的阳阳，阳阳身上，有着和爷爷一样的味道。
管家整了整稍微有褶皱的袖口，小心翼翼的踏进了院子。 阴暗的平房里，充满着尸体的臭味，管家看到床边上趴着的曾经的大小姐，那个女人的头朝着门对面的厨房，眼睛死死的瞪着，可是她死也没再看到过自己儿子一眼。
他退了出去，瞥了眼厨房里抱着尸体呆滞的哑巴，出门了，他要去给老太爷发电报。老太爷说了，无论死活，要把小姐带回去。可等他第二天带人来收尸的时候，只剩下了一院的臭味。
陈家村人迹罕至的后山多了一间木屋，和两座坟。
评论